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帛變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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帛變(上)

端親王妃與端親王喜得千金一事很快便傳到皇都,戚皇後很高興,親自去與承德帝商量給孩子取個好聽的名字,最後,敲定幼儀二字,封號永寧。

因為唐霓思的身體太弱,永寧郡主剛出生的時候聲音小得可憐,吃的奶也很少,王婉兮可愁了,換了好幾位嬤嬤,終於是把孩子養好。

瞧著孩子現在這幅可愛的樣子,王婉兮一時都舍不得松手,不禁將自己的臉孔與永寧貼在一起,而她懷裏的嬰孩似乎是因這一舉措被弄醒,睜著一雙純凈的大眼看著她,還是很親近地向王婉兮伸出了手,嘴巴裏咿咿呀呀地喊,更是微微笑起來。

王婉兮輕笑著親孩子的額頭下,又撫摸她柔嫩的面頰:“抱她下去。”

侍從將馬車前的帷幔往旁一拉,王婉兮很快就看見早已坐在馬車裏的宇文玥,對方只是冷漠地看她一眼,視線落回自己手中的書。

帷幔一放,馬車聲起,車廂內靜默無言。

“我以前從不知道這世間會存在有這般惡心的女人。”宇文玥還是忍不住開口,他扭過臉,怨恨的眼神直直看向王婉兮,毫不在意自己語言的惡劣,仿佛身邊坐著一個令他寒毛炸裂,十分生厭的生物,而不是王妃。

王婉兮不是很在意宇文玥的言辭,要說在意也只有一點,畢竟她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,她需要一個孩子,而這個孩子她已經得到,只是她得面對一個相看兩相厭的丈夫。

她的眉眼很是平靜,輕聲說,“王爺,世事不會盡如人意,我們每個人都要學會妥協。”

宇文玥將手中的書往桌上用力一砸,整個人都坐正,冷冽的聲音更是帶上咬牙切齒的味道:“妥協?母後分明在逼我!她逼我去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!去娶一個她需要的女人!我根本就不愛你!我也不喜歡你!我愧對我的愛人!可是我沒有半分對不起你!”

“我尊重你是我的王妃,我至始至終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!可你做了什麽?你去聯合我的母後將我心愛的女人害死!”

“可笑的是王爺明知皇後娘娘所為,還是得照她說的做。”王婉兮輕輕笑了,眼底帶上幾分嘲弄,“就像現在。”

戚皇後很關心這個小孫女,從前她很愛五皇子,現在她對這個孫女愛屋及烏,不時寫信過問,給端親王府的禮物與賞賜也是送上接連不斷,王婉兮給她寄過去很多關於永寧郡主的畫像,但她似乎還是不滿足,她想親眼瞧瞧自己的孫女,她要端親王攜妻女回宮。

宇文玥面色一時發緊,似是被王婉兮刺到,但隨即,他眼神止不住諷刺,更有些惡劣道:“母後要是知道永寧根本就不是你我之女,真不知道她會是什麽表情!”

“她不會知道。”王婉兮唇角笑意不改,宇文玥挑了挑眉,就聽王婉兮繼續道:“王爺,可別忘了永寧郡主可是您與唐霓思的女兒,永寧郡主的母親已經沒了,您還想再沒有女兒嗎?”

宇文玥瞳孔一睜,拳頭更是咯吱作響:“你在威脅本王?”

“妾身只是實話實說。”王婉兮溫婉地朝他擡下眉,結果已經分外了然。

除了他們倆,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永寧郡主的生母究竟是誰。

王婉兮不會說,宇文玥更不可能說,他沒辦法說,他不能說,他已經見證戚皇後的無情與冷酷,他怎麽能相信當戚皇後知道真相後不會對永寧動手?

馬車剛好停了,外頭傳來宮侍的高呼:

“端親王到—”

“端親王妃到—”

宇文玥恨恨地看了王婉兮一眼,眼底冰冷,更是令他那張風光霽月的樣貌少了幾分溫和。

宮侍才將帷幔往旁一拉,就見宇文玥先一步扯開布簾,毫不在意周圍眼光,冷著一張臉大步走下,一身低沈的氣壓令人根本不敢靠近。

王婉兮是隨他之後再下來,她朝遠處那宏偉的皇宮建築望去一眼,不緊不慢朝鳳儀宮的方向過去。

端親王與王妃的感情究竟是好是壞,令周圍的人不禁臆想紛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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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是個可愛的孩子,她的鼻子很像麟兒。”戚皇後伸手輕輕推了推身邊的搖籃,裏面的小嬰兒正安靜熟睡。

王婉兮安靜地坐在一旁,垂眸不語,她的眼神註視搖籃裏的永寧,卻還是分去一些給旁邊的戚皇後。

可真是一位美麗的女人,但只是這份美麗之下暗藏一顆無比冰冷涼薄的心。

她不否認戚皇後對她很好,就算不被宇文玥喜愛,有著戚皇後的支持與器重,她仍是高貴的端親王妃,無人可撼動她的地位,只是她不知道,這個女人可以可怕到如此境地。

對於唐霓思的死,王婉兮心裏是有愧疚的,所以她親自為唐霓思操持葬禮,她只是想要孩子,但宇文玥不願意,所以她想,既然宇文玥想與自己喜歡的人有孩子,那不是不可以,而且她也需要一個孩子,反正她是王妃,孩子總歸會養在她的膝下,只是她沒能想到,戚皇後借此處理掉唐霓思!

但還好,唐霓思的孩子還活著,她順水推舟將孩子接過,處理掉所有知道唐霓思誕子的人,包括戚皇後的人。

王婉兮眼底不禁滑過一絲得意,天高皇帝遠,端親王府之內,戚皇後權利再大又如何?她才是天!對外宣稱永寧是自己誕下的孩子,反正沒有人知道唐霓思,所有人只知道是端親王妃有孕,是端親王妃誕女,不會有人知道的。

侍女將泡好的茶水端過來,沁人心脾的芬芳湧入鼻腔,令人心悅,王婉兮親自接過,挽袖為戚皇後斟茶,然後恭敬端上,將自己手中的茶杯與戚皇後致意:“還請娘娘莫要嫌棄婉兮的技法。”

戚皇後莞爾一笑,就這精致的瓷杯淺淺一抿,王婉兮嘴邊笑意更深,就這手中的茶杯淺嘗輒止,恰好對上戚皇後看向她的眼睛。

一聲驚呼,杯盞落地碎地聲,搖籃中的永寧被猛地驚醒,哇哇啼哭,王婉兮猛地扶住坐席,嘴角滲出一抹鮮紅。

她震驚地看向戚皇後,更難以置信地瞧著那被侍女端上來的茶水,可此時,大殿之內,只有她與戚皇後兩人,無人可喚!

怎麽如此!那杯茶…那杯茶…

“是不是很意外?”戚皇後適時出聲,嘴角勾起一抹高傲的笑,她安然不動地坐在椅間,美麗的眼眸掠過一旁哭鬧不止的永寧,一只白皙的手搭在搖籃上,輕輕推了推,輕描淡寫地說:“本該給本宮喝下去的茶,怎麽會還是你喝下去了?”

“這茶本就是為你準備的。”

永寧尖銳的哭啼回蕩在整個宮殿,戚皇後見狀,有些煩躁地挑下眉,搖籃都不推了,她那哪裏有半點如同傳聞中疼愛永寧的模樣?

王婉兮有些不穩地扶住坐席,只覺渾身發冷,狠狠喘上一口氣,目光冰冷地看向戚皇後,“娘娘,我要是今日在鳳儀宮出事,你可曾想過我父親!”

對方卻不禁噗嗤一笑:“王婉兮,你嫁入皇室,你要為你的丈夫考慮,而不是你的家族。”

“戚瑤池!”王婉兮近乎發狠地喊,瞠目欲裂,只見她的面色愈發地蒼白,殷紅的血染盡她的嘴唇,或許是死亡的陰影將要籠罩她的心尖,她尖聲怒罵:“你會不得好死!”

戚皇後冷聲一哼,尖銳的目光直接戳穿王婉兮最後的面具:“這杯茶要是被本宮喝下去,你或許要心安許多。”

王婉兮瞳目一縮,已是強弩之末,但她仍然不願意暴露自己半分,只是眼神此刻恨不得將戚皇後千刀萬剮!

“唐霓思的死,你和我的手都不幹凈,憑什麽你想用我去成就你的好名聲!你以為我死了,你就可以幹幹凈凈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嗎?你做過的事情就沒人知道嗎?”王婉兮拼死掙紮,更是對面前這個冷酷的女人甚是心驚。

戚皇後借自己的手除掉唐霓思之後,還想將她也除之後快!

宇文玥說錯了,她確實是將唐霓思待在端親王府的消息透露給戚皇後,但她並沒有去聯合戚皇後處理掉唐霓思!

她明明是冤枉的,可還不得不背鍋,而真正的幕後黑手,這位偽善的戚皇後正在暗中為她的好兒子重新籌備,去選擇一位新的端親王妃!

憑什麽?她才不會甘心就這樣被戚皇後悄無聲息地除去!但那明明被她吩咐過調換的茶,最後還是落入她的腹中!

王婉兮看向戚皇後的眼神止不住暗去,“你以為自己殺害唐霓思的事情你兒子不知道嗎?戚瑤池,我告訴你,宇文玥早就對你失望透頂!”

“他知道你做的一切事情!”

“他恨死你這位母後!”王婉兮嘲諷地笑起來。

“呵,那又怎麽樣?”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戚皇後露出一個詭秘的笑,王婉兮猛得一楞,就見戚皇後那一雙盈盈美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。

“皇子愛上民女本就是一件錯事,本宮不過是在糾正這個錯誤!”戚皇後冷聲道,嘴角笑意愈發涼薄,“你倒是有趣,你要是乖乖做你這個端親王妃,本宮想著留著你也無所謂。”

只見她冷眼撇過地上那破碎的茶杯,幽幽地看了眼面前神色異變的王婉兮,“但你竟敢意圖謀害皇後!王婉兮,你賠上的可是整個王氏!”戚皇後奮力一揮袖,用力往扶手上一拍,聲色俱厲。

“既然麟兒對你這王妃不喜,本宮不介意為他換上一位新王妃。”

王婉兮幾乎震驚地瞧著戚皇後,就見戚皇後對她露出一個玩味的笑,“你助本宮除去心刺,又為麟兒誕下一女,如此功勞不可辜負,端親王妃,你可以安息地去了!”

突然一道身影走近殿內,玄衣金冠,面如冠玉,正是太子!

大殿之內,王婉兮與戚皇後劍弩拔張,太子卻如同閑雲散步般,不穩不慌,一雙鳳瞳鋒芒畢露,面色波瀾不驚。

王婉兮接過太子的視線,頓時欣喜,“殿下!”

說完,她便一把將搖籃中的永寧搶過,抱在懷裏,許是感受到熟悉的味道,永寧逐漸停住哭鬧,被王婉兮穩穩抱在懷裏。

王婉兮抱著孩子一步一步艱難地走下階梯,她迫切地朝太子走去,卻錯過高座之上戚皇後眼底閃過的譏諷。

王婉兮向太子身邊走去,神情激動,就像是看見獲救的希望,她喘著氣,面容憔悴,雙眼卻迸射出那樣強烈的光芒,“太子殿下—”

鋒利的尖刀劃過脖頸,猩紅的血液噴射而出,王婉兮直接栽倒在地,下一瞬,懷裏的永寧被摔了出去,包裹住她的繈褓在地上翻滾,尖銳的哭聲暴起。

“不—”王婉兮發出一聲尖叫,更是強撐住自己顫抖的身軀,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子。

眼前這個男人明明是如此的俊雅,但卻是如此的陰冷,深邃的眼眸透不過底,高高在上,睥睨一切,嘴角一抹無情的嘲笑,似乎在嘲笑她的愚笨。

“宇文宸!你怎麽能這樣對我!”王婉兮想從地上爬起來卻又被迫趴回去,冰涼的地,刺眼的血,她雙目濕潤,不由得絕望地仰著頭,淒慘一笑,她與戚皇後虛與委蛇這麽久,終是苦苦等待到太子,但太子卻背叛她!

她瞧見戚皇後眼底的意料之中,瞧著太子眼中的漠然…哈,是啊,太子能告訴她戚皇後要對付她的事情,她怎麽就沒想到太子還可以反水與戚皇後合謀演戲?母子同心,她不過只是一個外人!

她是尊貴的端親王妃,在外人面前永遠是那樣高貴而端莊,但再多的奢華與高貴也無法掩蓋她只是徒有一個虛名的王妃!

丈夫冷淡,多年不在家,她得不到宇文玥的愛與陪伴,只得到有一個空蕩蕩的王府。她向家族求助,卻得來父母的指責!

父親對她這個女兒失望,母親希望她擔起妻子的職責,每一次書信往來永遠只會催促她早日為宇文玥誕下子嗣,無人在意她的苦悶與郁氣!

她才還不過二十歲,卻要被這繁覆的王妃服飾裝扮成一位端莊的婦人!她曾經還能愜意地出門打獵騎馬,現在居於府邸漫漫度日,憑什麽?

她受不了!她遲早會被這樣的日子給蹉跎至出心結!她開始廣開宴席,她邀請朋友來王府做客,她要讓這個府邸充滿生氣起來!

戚皇後很照顧她這個兒媳,送來了一批玉蘭,她栽在庭院裏,美不勝收,粉粉嫩嫩的花骨朵立在枝頭,爛漫無暇,她的心情也愉悅起來,仰面欣賞枝頭景色。

悅耳笛聲,悠揚動聽,莫名撩動她的心弦,她循聲走近,一道綽約風姿駐足遠處,男子體態欣長,氣質優雅,玄袍袖口鑲繡銀絲雲紋,腰束祥雲錦帶,頭頂金冠,墨發在陽光下如同上好的綢緞,熠熠生輝。

男子轉過身,寬大的繡袍遮住手中長笛,他是有些訝異,一雙墨瞳帶著溫雅而禮貌的笑,她朝他頷首行禮:“見過太子殿下。”

她與他似乎很投緣,他們見過很多次面,在不同的社交宴上,有的是她舉辦的,有的是她去參加其他人的宴會,隨意走動還是心有靈犀,或許真就這麽恰有緣分。

若有若無的暧昧,近乎於情,止乎於理,他們彼此站在庭院裏,四目相對,但就是那麽一瞬間,那是一種獨屬於他們的默契,他們彼此向對方綻放出一抹適宜的笑。

那是一種王婉兮從沒有感受過的情感,心口似乎湧過一絲暖流,愉悅,放松,甚至令她的靈魂都為之一顫。

玉蘭花又開了,她坐在草坪見,太子枕在她膝間,完美的側臉透出幾分輕松與愜意。

陽光斑駁,春意盎然,她輕輕拂過太子的臉頰,對方修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,她垂了垂眸,對上一雙睜開的眼睛。

蠶絲脫落,蝴蝶振翅,光影模糊了視線,但那一雙眼睛充滿著溫柔的笑意,似乎要將她溺亡。

“你為什麽要這麽做?”王婉兮艱難地開口,似乎想要從太子那雙眼睛裏找到一絲任何記憶裏有關的片段,但她得到一雙冷如寒淵的眸子。

“你怎麽可以背叛我!”王婉兮幾乎是聲嘶力竭地沖太子叫道,嘶啞的嗓音都帶上令人哽咽的哭音,她的眼淚落下,眼底頓時閃過決絕之色,她扭頭就朝戚皇後古怪一笑,將要開口,鋒利的刀劍再一次刺近她的身體。

“竟然敢謀殺皇後!罪該萬死!”太子陰冷的眼睛掠過地上的王婉兮,似乎不願再將視線多留在那個將死之人那兒半分,他快步朝戚皇後走去,誠懇行禮,“母後,兒臣沒料到那賤人居然如此大膽,兒臣今日之舉望請母後恕罪——”

“我兒快快請起!”戚皇後拉過太子的手,譏諷地朝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王婉兮宣布道:“為我兒大業,史書終將為你們王氏記上一筆!”

王將軍早不再是曾經那位碌碌無名的小兵,多年征戰沙場,為承德帝的江山立下汗馬功勞,但曾經的小人物也有了自己的野心,王將軍擁兵自傲一事早已是陛下眼中釘,心中刺,更意圖背叛太子暗中去支持大皇子!

戚皇後並不是承德帝元後,而是繼後,而大皇子正是先皇後之子,正正經經的東宮嫡子,當朝太子只是承德帝登基之後,戚皇後還是貴妃之時誕下的二皇子,戚家底蘊再過濃郁也只是一品文官,而大皇子外祖還是赫赫有名的楚國公,王將軍所為可謂是司馬昭之心,路人皆知!她怎麽能讓這個一位將軍影響到她的太子?絕對不能!

戚皇後欣慰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,正要說什麽,突然睜大眼睛,匪夷所思地看著身前的太子,可是她的兒子卻驚呼一聲:“母後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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